夏夜【04】
“哥，哥很好闻。”
其实吴世勋只是下意识地说了实话而已，但这句实话却换来金俊勉毫不留情地拍在他背上的一巴掌。
“呀！怎么能把哥跟信纸比呢！”金俊勉拍完那巴掌又觉得下手重了些，就势给吴世勋揉了两下，气呼呼地补充，“哥比信纸宝贵多了好吗！”
吴世勋忙不迭地点头，金俊勉总是这样，让他想用“可爱”来形容，虽然吴世勋本人也只有十五岁而已。
“走吧，回家。”
金俊勉刚拉开车门手机就响了，他漫不经心地接通：“喂，您好，我是金俊勉。”
吴世勋一开始没在意，金俊勉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，街上吵吵嚷嚷地也听不清电话对面在说什么，直到最后，金俊勉几乎站不住了，他脚下一个趔趄，还好吴世勋眼疾手快地托住了他的胳膊。
挂掉电话，金俊勉眼睛通红地坐进驾驶位：“世勋，上车。”
吴世勋没有问究竟是什么事，他只是安静地坐进副驾驶，金俊勉连安全带都没系就一脚踩下了油门，吴世勋侧过头，看到他这个一贯温柔地笑着的哥哥，通红了一双眼，咬紧牙关，嘴角竟在轻微地颤抖。
两个人一路无话。
车子最终驶进了S市的中心医院，刺耳的刹车声让吴世勋开始莫名心慌。无论如何，来医院总不是什么好事情。
金俊勉和吴世勋同时推开车门，他绕了一圈过来紧紧握住了吴世勋的手，很疼，但吴世勋根本没有在意。
因为金俊勉握着他的手一边跑一边说：“世勋，你听我说，爸妈出车祸了，正在抢救。”
金俊勉再也说不下去了，他也不敢去看吴世勋的眼睛。
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告诉吴世勋，刚刚电话里的人说，情况非常不乐观。
刚刚还燥热的空气似乎一瞬间被风吹得无影无踪，吴世勋的眼泪砸在衣服前襟上，又快速风干。他被金俊勉拉着赶往手术室，中途差点被人绊倒，可两个人谁都没有停下，只是拼尽了全力向前跑着。
手术室外，两个人最终等到的，是病危通知书和医生的一句“我们尽力了。”
金俊勉坐在手术外的长椅上，脑子里一片空白，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。
只有十五岁的吴世勋缩在他身边，小声抽泣着。
“葬礼，公司，房子，墓地……”金俊勉突然哑着声音开口，“要处理的事情好多啊，世勋。”
“哥……”吴世勋握住了金俊勉的手，“我会跟哥一直在一起的。”
金俊勉还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流。
几天后，警方出具的调查报告显示，金家夫妇驾驶的车辆存在刹车片失灵的问题，但并不是人为，而是设计时就存在的缺陷，金俊勉拿到调查报告的时候，也一滴眼泪都没有掉。
葬礼之前，金俊勉去了一趟公司，井井有条地安排了有关交接的重要事项，秘书把总经理室里他父亲的名牌换成了他的，金俊勉仍然没有哭。
葬礼当天，金俊勉和吴世勋一身黑西装，两个人皆是双眼通红，前来吊唁的人总会安慰两人坚强一些，两个人便勉强笑一笑。
下葬的时候，金俊勉只死死盯着漆黑的棺木，牙齿将下唇咬出了血，却仍是没有哭，他抬起手，摸摸吴世勋的脑袋，安慰着自己泣不成声的弟弟。
葬礼当晚，其余宾客散尽，金俊勉的发小都暻秀开车送两个人回家，此时的都暻秀已经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演员，听说这件事后，愣是挤出了一天时间回来，他了解金俊勉，知道金俊勉这个人只有对着亲近的人才会敞开心扉，否则就算是憋死，金俊勉也不会跟任何人说一个字。
夜深了，路上没什么车，车里车外都是一样的安静。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，金俊勉拉着吴世勋下车，转过头跟都暻秀道谢。
“跟我还说什么谢谢。”都暻秀说，他也推开车门下了车，“世勋啊，你等一下，我有话跟你说。”
吴世勋点点头，于是金俊勉先进了屋，他没有开灯，只是摸黑坐在了沙发上，这天是满月，有惨白的月光顺着窗户照在他脚前的那片空地上。
没多久吴世勋便推门进来了，金俊勉刚想开口说不要开灯，就发现吴世勋径直走向了他的方向，完全没有开灯的意思。
背对着惨白的月光，吴世勋蹲在金俊勉面前。
“哥，你还记得我刚来家里的那天吗？”吴世勋问，他抬起头，因为逆着光看不太清表情，“爸妈问我要不要改姓金，还跟我说无论我改不改都没有关系，他们只是想尊重我的意见。”
金俊勉点点头。
“我后来说不要改，可是一直没有说原因。是因为我那会儿其实一直不信爸妈会像待你一样待我，我担心改了姓也没法得到爸妈的爱。”
“世勋……”金俊勉着急的开口。
“哥，你听我说。”吴世勋打断了他，“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，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爸妈。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能被爸妈收养，能跟你们一起生活。”
“哥，谢谢你们在过去的十年里对我那么好，从今以后，我来保护你。”
从今以后，换吴世勋来保护金俊勉。
这不是一句煽情的话，说这句话的人也还没长大。
可金俊勉却在听到这句话之后，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，一开始小声的啜泣很快变成嚎啕大哭，自从父母去世后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的金俊勉，终于在这个夜晚，抱着吴世勋哭了很久很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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